……
太康七十年,九月初四。
天晴日高,万里无云。
倒是下方的人间大地黑压压一片,招展的大纛与战旗、密密麻麻的无数黑甲锐士近乎拥堵了整个通天河北岸。
辰时一刻,风向正好。
‘咚、咚、咚——’
巨大的战鼓毫无征兆地突然擂动,浩大的鼓声伴随着鼓面蒙皮的剧烈震动,引得虚空为之共鸣。
而与之同时共鸣的,还有那一个个将士掩藏在沉重甲胄下的血脉与心脏。
‘砰、砰、砰砰砰——’
鼓声越来越剧烈,被心脏大泵猛烈推动的滚烫热血也越来越快、越来越炽热。
“中军有令!兵发青州!过河!”
军令如山峦即倒,轰然席卷全军。
下一瞬,无数黑甲笼罩的年轻儿郎身影昂首嘶吼。
“过河!过河!过河!”
轰——
早已准备好的巨大墨家宝船不知从何处驶出,于河岸处停靠后,轰然放下腹腔甲板。
不少原本还在苦恼该怎么过河的将士见状,不禁神色一愣,继而哑然失笑。
也对!
君上又哪里需要他们考虑这些
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替君上挥刀破敌,然后——
前进!前进!再前进!
“左路甲字营,先遣!进!”
……
事实上,这些年墨家苦心打造的宝船确实没有让韩绍失望。
尽管通天河上浪高风大,可随着宝船上的阵法符文闪动,前行间竟稳固如浮于海面的山峦,毫无半点起伏晃荡。
以致于除了船舱里有些憋闷,镇辽军这些生于北地、长于北地的旱鸭子竟没有半点不适。
宽大到能够跑马的宝船甲板之上。
过去曾对韩绍将无数钱粮资源拨付给墨家私下抱怨不少的一众老将,此刻眼看这一幕,终于彻底服气。
“今日观此宝船,方知君上的那些金银钱粮没有白!”
“不错,若非此宝船,儿郎们就算能够平安渡过此河,一身实力也要十亭去掉六七亭,等到上岸,怕是各个都要成了软脚虾了。”
北人善控马,南下擅舟船。
能在马背上闪转腾挪如履平地的北地儿郎,只要在这波涛汹涌的河面上晃上几晃,转眼就能从英雄变成狗熊。
这种无奈不是简单用克服两个字,就能解决的。
可现在看来,这一切却不再是问题。
也由不得这些老将不面露唏嘘,心生感慨。
只是听得这些老将的话,一旁某个看似不起眼的年轻人却是嘴角一扯,露出几分不屑的嘲笑。
“若只是如此,诸位老将军未免也太小瞧我墨家!”
一众老将闻言转而望去。
只见那年轻人身穿裘褐、脚踏草鞋,正是标标准准地墨家子弟装扮,心中刚涌起的不满,顿时消停。
好吧,别以为这些武夫大多模样粗犷就以为他们真的莽撞无脑,实际上个个精明得很。
不知道这些墨家的价值也就算了。
现在先有神机营不断建功、后有这脚下的宝船,他们又怎么可能蠢到再给这些活祖宗拿架子。
于是在彼此对视一眼后,赶忙摆出一副虚心求教的姿态,堆出笑脸客气道。
“我等老朽、见识陈旧,不知此墨家造物之神妙,不知小先生能否为我等解惑”
这一声‘小先生’,顿时让那墨家子弟面色一红。
说起来,他也是蒙受君上恩德,这才得以入墨家书院修习墨家之术。
转眼经年,虽说如今也算是小有成就,可越是如此,他越是明白自己于墨家一道不过是粗通皮毛,哪有脸面被人尊称一声‘先生’
所以面对一帮老家伙不顾面皮的吹捧,他哪里招架得住
一阵讷讷不知该如何开口应答间,他忽然神色一喜,赶忙道。
“不用我说了,诸位老将军自己看便是。”
话音落下,同样觉察到什么的一众老将,此时顾不得追问,齐齐皱眉望向前方的虚空,手间已经顺势摸向腰间兵刃。
‘来敌了!’
也是!
他们陈兵北岸,如此大的动静又怎么可能瞒过对岸
此时渡河,对面若是不半渡而击,他们反倒是要怀疑对面是不是准备玩什么请君入瓮的戏码了!
“来的好!早就等着他们了!”
“本将的镇辽刀早已恭候多时!”
事实上,他们这些老家伙如今带不得兵、掌不了实权,若非一身老迈热血尚未冷却、兼之心存不甘,他们早就选择解甲归田了。
只是就在他们激荡气血、法力,准备发挥余热,就此踏上虚空与来敌悍然搏杀一番的当口,却被那墨家小子出言阻止。
“诸位老将军稍待,眼下还没有到诸位出手的时候,不如先行静观我宝船发威。”
一众老将闻言,正要呵斥对方‘战场不是儿戏’,却听那墨家小子一直握在手中的罗盘中竟传来李靖的冷声。
“君上言!无令,不得动!妄动者,军法处置!”
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君令,一众老将有人傻眼、愕然,有人焦急跺脚。
而被这一耽搁,这个时候他们再踏步虚空,想御敌在外已经晚了。
“糟了!来不及了!”
似乎为了印证此话,下一刻便见一道道璀璨流光由远及近、划破天际,几乎刹那间便出现在距离宝船数里之外的上空。
以那些璀璨流光散逸的强大气息来看,这点距离随意泼洒一道神通,必能将一艘宝船倾覆、摧毁!
而宝船一毁,那些修为不到中三境的儿郎们在这波涛汹涌的汪洋之上,如何能活
想到即将到来的可怕一幕,不少老将目眦欲裂,当即就要不顾军令冲上虚空迎战来敌,准备将损失降到最低。
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只听那罗盘中蓦然传来一声断喝。
“天枢,就位。”
而后便是迅速接应的第二声“天璇,就位”,第三声‘天玑,就位’……
这时,于一众老将面前手握罗盘的那墨家小子,也是神色严肃地追应一声‘玉衡,就位’。
就这样,一直到第七声‘瑶光,符文通畅’完成附和应声。
随着最后那一句‘起阵’传出,包括那些老将在内的所有人只感觉脚下剧烈一震,下一瞬,一道巨大的阵法屏障蓦然出现在虚空之上。
若是运起法眼仔细观摩,甚至能够看到那阵法屏障之上,隐约有七颗璀璨星辰闪耀其中,更是隐隐与九天之上的那七颗主星遥相呼应。
北斗七星!
七星宝船!
直到这一刻,一众老将这才终于勘破了此宝船的真相。
而就在他们忍不住为墨家的大手笔、大威能而感慨、唏嘘之际,忽然有老将心中一动,暗道‘不对!’
正所谓,南斗主生、北斗主死!
按道理说,若以防御立阵,当以南斗六星为根基,怎么会动用北斗
而似乎为了应证他的猜想,下一刻只见身边不远处的某处甲板骤然翻转,露出一排排造型颇为奇特的‘破罡弩’。
还没等他惊讶发问,便见那墨家小子龇牙一笑,主动冲他们道。
“诸位老将军,且观我墨家——戮神!”
……